吳晟老師訪談記（一）中毒太深

在
2008年之前，對吳晟老師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國中國文課本裡。「負荷」裡頭，那個像陀螺般繞著子女轉阿轉的慈藹阿爸。不過08年立委選後，無意間讀閱了吳老師一篇全文近八千字的散文『我的憂心』，方意識到吳老師原來也是個『熱血前輩』，這才開始興味十足的翻閱他的著作。



豈料吳老師何止是熱血而已，他深愛著生養我們的這塊土地，他是個特別的詩人，具有農民身份，且長期實際參與莊稼勞動的，雙腳踩著，親手撫育著，儘管文采耀人，卻沒守困於學院圍籬，反而比誰都還親身參與。從少年時的聲嘶力竭，致力於推策台灣的民主運動；到退休後的南北奔波，不求報酬的支持草根文化運動。讀的越多，越是明白，就越發焦灼無奈。

退休後的吳老師，作品寫來總顯得深潛反思，雖仍繼續作詩，卻轉而默默以新詩紀錄台灣的政治社會為念。這彷彿實現了大多知識份子的無窮理想，退休之後反而沈澱得復加深切思考台灣的問題，土地的倫理和島國公民的責任。簡而言之阿，每讀完吳老師一本詩集，大概至少會換來半天的憂慮。

但或許該怪我自己中毒太深啦，這次我接到的主題明明就該著墨在吳老師的鄉土情懷和環保意識阿！我卻不爭氣的思路綿長縱奔並且岔逃出太多條線索；這也想敘那也想述的苦苦為難自己。人家要一千兩百字我卻寫了三千四百多字，何嘗不是種效率不彰哪！

沒關係，咱們要撒野回自己家撒，要濫情也回自己家濫，我寫在這就是了嘛；其實我殷切反覆苦惱的問題是：

如果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三、五十年前，有funP這玩意兒的話，究竟那些文章會被定義為『政治文』呢？

像吳晟老師的註冊商標是「詩」，也許無須以赤裸裸的方式呈現他想傳達的意涵，但往往巧綴置納其中，尤其是寫實風格濃厚的詩作。就以吳老師寫給他親友們，看似滿溢誠摯親情友愛的詩篇為例吧：

《美國籍》

你可曾像母親這樣惦念你 惦唸著逐漸衰老的母親
不知道，我們從小吃慣的
又好吃又便宜的蕃薯 可曾在你記憶中出現

《你也走了》

而今，你終於也走了 攜著你的妻小
帶著異國的永久居留權 悄悄地離開了
離開辛苦地生你、養你、育你
急切需要已經長大的你
為伊打拚的這塊土地
我曾疑惑地問你 你出去做什麼呢
為了學業嗎？為了考察嗎
我怎樣也料想不到，你竟說
有辦法的人，不是紛紛走了
或是牽親引戚 拿綠卡，隨時準備走嗎

《過客》

美麗的蹄聲 一批又一批，達達而去
你也達達而去 我不禁深深疑惑
什麼時候，到了什麼地方
你們才是歸人 才不再是過客

《月橘》

安靜靜畢竟是好的
至少至少，免於吵吵鬧鬧
所以，我家的主人 喧囂了又喧囂
淹沒我們所有的聲音，即使
微弱的抗議

整整齊齊畢竟是好的
至少至少，免於紛歧，有礙觀膽
所以，我家的主人 修了又修，剪了又剪
不容許我們的手臂，隨意伸舉

自從被移植為籬
昔日悠遊的歲月哪裡去了
因為，我們是微賤的植物
我家的主人，從未在意
在黑暗的土裡，我們的根
怎樣艱苦的伸展 怎樣緊密的交結

第一首詩，是他聽說那位他口中「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親大哥入了美國籍，為表達他深刻的親情呼喚所寫的。

第二首詩，是寫給他求學時代，曾在校園中一同旦旦信誓，要為這塊台灣打拚的好友；對於他舉家拔營、移民美國，表達他的無限失望惆悵。

而第三、四首詩，我覺得無需言喻了。

只是，鄉親阿！請告訴我，這些是『政治文』嗎？是吧！光是國籍這個明顯的政治因子，就不可能叫funP饒赦一記啦！但吳老師一直是位藝界眾所孺慕的「詩人」阿！美國愛荷華大學也曾跨海力邀他擔任訪問作家耶！
只不過相較於其他文人，他詩裡行間的綠意未免也太鬱鬱蒼蒼？我實在好奇，倘若以上詩篇是吳老師甫完成之作，而且也被推上funP，當真要貼上政治文標籤？當真此後只要出於這個作者，並有沾到政治氣息的再小邊邊一律殺無赦的貼上政治文標籤？

我更猶疑的是，回想古今文人奇才，其中有多少人是憑恃國仇家恨為靈感來源。今後的一綱一本裡，應否將他們定位為『已故政治文達人』。
政就是眾人的事，治就是管理。政，從正從攴（音撲），攴的意思是輕擊。也就是說政治是輕輕擊之使歸於正位的意思；由此言之，政治就是運用治權，使公眾事務納入正軌，有條理、有系統、有秩序，萬物各得其所，事無不治，庶績咸熙；舉凡民生、經濟、藝文、科技、教育...等等等等等，其實又有哪樣不在政治的範疇裡？那麼『政治標記』的標準如何正確呢？

像這樣的新詩是否叫政治文呢?抑或是該問問未聞有任何政治立場的張懸意見為何呢?

• 我不和你談論
  詩︰吳晟 曲/演唱︰張懸

我不和你談論詩藝 不和你談論糾纏不清的隱喻
請離開書房
我不和你談論人生 不和你談論深奧玄妙的思潮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 去看看遍處的幼苗
如何沉默地奮力生長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 去撫觸清涼的河水
如何沉默地灌溉田地

我不和你談論社會 不和你談論痛徹心肺的爭奪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 去探望一群一群的農人
如何沉默地揮汗耕作

你久居鬧熱滾滾的都城 詩藝呀！人生呀！社會呀
已爭辯了很多

這是急於播種的春日 而你難得來鄉間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 去領略領略春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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